鄂尔多斯的故事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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鄂尔多斯,是一座被现代人视为“财富和欲望之城”的地方,从二十世纪末开始,内地人不断前来淘金寻宝。2005年秋天,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,以“民族志纪录片创作”的理由和身份,在这里待了五个月。这个城市表面上所呈现出来的繁华是它诱惑人的资本,但这些光鲜的表面似乎和“民族志纪录片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。尽管人们总习惯性地宣称,“鄂尔多斯就是一座草原上的城市”,但在这里,你几乎看不到和草原相关的东西,甚至连羊肉也已经不是这里人的最爱。

在市中心最高的楼顶上,我经常在夜晚看这个城市的全貌,它和中国绝大部分现代化城市没有什么不同,除了一个硕大的“蒙古包”造型的建筑坐落在市政府旁边,那是一家可以容纳千人的“蒙古大营”大饭店。当夜晚降临时,这座“蒙古包”被照亮通明,仿佛一座巨大的灯塔,指引着什么方向,告诉人们这里是一块与众不同之地。而事实上呢,除了这家饭店,你几乎再也找不到有关于草原的物质指征。城市中心是内蒙古最大的“第一汽车销售店”,一排排的红旗汽车整齐地停放在广场上,每晚还有“模特”穿着各式旗袍做汽车装饰,游人到此也喜欢和汽车合影留念。

后来,我从一些资料里了解到一些鄂尔多斯的基本情况,这座城市在二十世纪末因为煤炭资源得以迅猛地发展,据说这个城市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在中国是首位,这里的市民拥有私家汽车的比率也是全国首位,人均住房面积也是全国首位。如此种种数据都在彰显着鄂尔多斯的富有和发达,但这并不是我想要找到的一个“现代草原城市”。

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,就开始在城郊一带打探和寻找一些和草原、农牧还有“蒙古族”相关联的地方。在这个城市周围,有两块和牧业有关的区域:一块是“伊金霍洛旗”,是市属旗县,这里有著名的大召成陵和草原,这里也是传统的牧区,但并不十分宽阔和辽阔。而真正吸引到我的另一块地方是坐落在杭锦旗独贵塔拉镇的“库布其沙漠生态旅游景区”,这是一个刚刚开发了不久的沙漠生态旅游区,区内有两个草原,一处大漠,一个湖泊,而湖边有一个村落一样的小房区。

这个村落就是我想拍摄的地方,当时,这个村落是“季节性定居牧区”,有二百多个蒙古包,夏季居住,冬季回到城市生活。我了解到,这里的牧户都是来自独贵塔拉镇上各个牧业社的家庭,他们当中有的人祖祖辈辈是在草原上迁徙放牧,有的人是在上世纪50年代开发库布其沙漠后进入到沙漠深处的农牧民,还有的人在1998年被移民安置到库布其沙漠中的独贵塔拉镇。

在那年夏天,我在这个村落里居住了三个多月,拍摄素材一千五百分钟。在这个季节性牧区,有二十多个家庭,我采访和拍摄了其中的十多个家庭,但在我最初的调查期间,真正要找到一个可以作为“主线人物”的家庭却不容易。在和每一个家庭接触的过程中,都有许多让我感动的故事,但要从中选择出一个家庭和一个代表人物,难度很大,因为我觉得,每个家庭都在以他们所特有的方式在生存和生活着。在牧区,人们经常谈论的话题就是“牛啊马啊羊啊”如何如何,他们每天也几乎全部在为牲畜操劳,他们认为,有牲畜就有“活计”,有“活计”才有日子要过。在调查期间,牧民们对我所关心的话题和问题却并不是他们所关心的,他们经常觉得,我所提出和谈论的问题对于他们来说,是毫无意义和价值的。“有牲畜在,其他都不是问题”是他们经常对我的回答。

在牧区,每天早晨天刚亮,人们就开始忙活了。他们要将院子打扫干净,要将棚圈里的牛羊赶到草原上去吃草,要喂猪、喂鸡、喂狗,要准备早饭,要拾掇院内的沙土、柴草、塑料袋和废弃物……牧区的生活很辛苦,但似乎也很宁静和简单,人们的生活没有变化和更迭,有的只是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事情。我在这个牧区调查时,正是羊肥马壮和瓜果垂实的季节,人们在这个时候要忙着给羊剪毛,要将绵羊和山羊分开,将公羊和母羊分开,要摘花椒、打西瓜,还要做好下一年开春打羊草的准备。

除了这些活计以外,人们还有“闲活儿”,有的妇女们要扎拖鞋,要用旧衣服和麻绳等废物制作出一双双漂亮的、暖和的拖鞋;有的老人和孩子还要做马鞍子、绣荷包,要制作哈达、擀毡,要用牛皮缝制出一个个有图案花纹的硬盒子;男人们还要扎笤帚、做板车、砌炉灶……总之,牧区是不缺活儿干的地方,人们似乎从来就没有闲过。

我在这个牧区生活期间,在牧民的家里和帐篷里吃饭、喝茶、聊天,和一些家庭成员一起劳动,一起拾掇、打扫和做活儿。在牧民中,有两个家庭是我的“重要家庭”,我的生活和调查与他们的关系更为密切,和他们一起经历着夏日的牧区生活。

其中的一家就是“新巴嘎淖尔嘎查”的阿斯楞巴图的家庭,这是一位63岁的老牧民(他的大儿子从外地赶回来,因此有大老爷们在家,我不便在这个家里晚上住);还有“达楞太嘎查”的斯庆花和嘎娃的家庭,这家的二儿子刚满19岁,他在家里照顾着有病的父亲和两个弟弟,在我最初调查时,斯庆花要去乌海看望住院的小女儿和小女婿,所以,这所庭院就只剩下我和嘎娃两男了。我是在“主妇”斯庆花缺位的时候进入到这家的,我们三个男人一起度过了一周的日子。

这三天来,我每天都是在这个庭院里度过的,和嘎娃一起吃饭、喝茶、聊天,一起看管牲畜、喂狗喂猪、拾掇捡柴草,在傍晚时分一起骑着摩托给羊喂盐。在和嘎娃聊天当中,我了解到他的家庭情况,也更多地了解到生活在牧区的青年人的一些想法。嘎娃是1986年出生的,他只有初中学历,“没考高中”。他说,他和他二弟是“两傻(dum)子”,他大弟和两个妹妹都上学考了大学,大哥去年大学毕业在杭锦旗教书,“月工资1500元”。他大娘也在教书,姐姐在杭锦巴图塔教书,小妹和妹夫也在杭锦旗教书。他们姐妹三人都考了蒙古语的大学,都在杭锦旗教蒙语。“我们哥俩没那个本事”。

在与嘎娃相处的几天中,我觉得他是一个很腼腆和羞涩的青年人,并不像他所说的“很傻很笨”,他有着和这个年龄所有男孩子一样的喜欢唱歌的爱好,并总是选择在夜晚时分拉响心爱的马头琴,在灯光亮堂的庭院里唱上一曲悠长高亢的长调。在夜晚,他还会和我讲他们的家庭,讲他的爷爷和父亲,也讲他自己上学和打工的经历。我听到的关于他们家庭最多的话题是牲畜和草场。他们的家庭有273亩草场,有70多只绵羊、20多只山羊。“有30多头牛”。他说,他们的家庭在开春的时候用人工种了18亩的苜蓿草,用四轮车打草可以打100吨左右,但“一年没用着”。他们的家庭每两年将绵羊和山羊分别用两轮车拉到15公里外的水窖里洗一次澡,“用水浇”。山羊“从不动到水沟里去洗”。

在这三年的拍摄中,我和这些牧户家庭成员一起过着牧区的日常生活,一起劳动、一起说话、一起唱歌。他们中的一些家庭成员会到城市走走看看,而另一些家庭成员,则几乎从没离开过牧区和草原。

在拍摄期间,我们不仅记录了牧区的家庭和人们在牧区的日常生活,在牧区内发生的琐事和喜事,还拍到了他们到城市走亲访友、到乡村参加葬礼、结婚等场合。

“鄂尔多斯纪录片”是在一种“真实电影”的创作理念下完成的,创作小组成员和调查拍摄对象一起吃、一起住、一起说、一起干。在长达三年的拍摄过程中,牧民家庭成员将“我们”看成了可以依赖和倾诉的对象,所以,我们得到了最为真实和直接的故事和场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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